■开放专栏

　　因为殴打父母站在舆论风口浪尖上的公务员廖天野，近日通过《南方都市报》正式向社会致歉。廖天野表示，想借助致歉信向含辛茹苦把他养育成人的父母亲表示最深切的忏悔，对给所有关注此事的公众带来的情感上的伤害表示最诚恳的道歉，希望大家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。

　　在廖天野打骂父母升级成为一起公共事件之后，相关的议论已经够多了。有人看到了道德的沦丧，有人为“凤凰男”心灵的孤独和荒凉而感叹，有人则在为公务员整体素质而担忧。除此之外，也有人关注年轻人在大城市里的压力之重，这次廖天野站出来忏悔，一个也许能够打动人也许反会遭人厌恶的说法就是，年轻人在深圳面临的压力太大了。在我看来，这些都可以成为观察此一事件的有益视角，而现在我不惮辞费，则意在提醒人们不妨关注一下底层公务员这个特殊群体的生态。

　　当下一提及公务员，公众多已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光鲜印象。这一印象并不缺乏现实的基础，而且经过几轮“公务员热”的连番烘烤，早已固化。但真正熟悉公务员行业的人就会知道，即使是在这个前景最被公众看好的行业里，因为地域、岗位、职务、职级的不同，公务员的收入水平和生存状况也堪称天差地别。有的部门为找不到发钱的名目发愁，而另一些单位则可能连国家规定的补贴都无法按时领到，有人可以“工资基本不动”，另有人则可能每月都在巴望那点工资，有人上班的地点就是“洗脚城”等娱乐场所，另有人则可能连法定节假日的休息都没法保证。

　　尤其值得注意的是，公务员还是一个长官意志最为盛行的行业，由此又相伴而生了其另一些特点，比如“背景”之至关重要，比如“人际关系学”细微到讲求问候语的差别，比如“唯上”与“唯实”、“唯官”与“唯民”之间的冲突，如是种种，可以说无一不是对正常人的心灵折磨。古人把“官场”叫做“宦海”，意思是其中的学问像海一样深，充分显示了人们对这一职业的敬畏，其故盖在于此。

　　浮沉“宦海”，有异禀、有“背景”者固然可以全无束缚、如鱼得水，而对完全靠自己打拼、又还多少保留了一点自尊的寒门子弟来说，上升希望渺茫已够让人焦虚，长时期内心的纠结更可能扭曲其性格。打骂父母的廖天野在单位是彬彬有礼的有为青年，这种双重人格在底层公务员并不罕见，而按照心理学探究，原因简单得很，以其在单位的底层身份，非压抑“本我”不可，而这种“本我”却终究需要找到一个他认为适当的地方释放。

　　廖天野在公开的致歉信中自述：“我出生于农村家庭，长期在外学习生活，大学毕业后很快就成家结婚，孩子现刚满9个月。妻子身体较差并得了抑郁症，我白天上班，晚上还要带小孩，身心俱疲。”或许很多人会大不以为然：白天上上班，晚上带带小孩，就让你身心俱疲了？你还是一个男人吗？但我愿意以一个有着十年底层公务员经历的人作证，像廖天野这样在城市里几乎全无依靠的底层公务员，积久而成“身心俱疲”绝非矫情，仅“白天上班”四字里，其实已经浓缩了太多的内容！犹记当年我在县城某机关做小公务员，很长时间里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椅上长吁一口气，算是稍纾内心之愤懑。我最后的决然脱离机关，与这一段经验密不可分。

　　廖天野打骂父母固然是个案，但底层公务员的生活远不如公众所想象，应是不争之事实。当下社会都在担心公务员这一行业对青年的吸附力太强，如果人们透过热闹的表面，对底层公务员这一群体能够获得比较切近的了解，是否会有助于冲淡“公务员热”？至少那些有志向、有自尊的寒门子弟有必要在热闹中保持清醒的头脑，毕竟能够诱惑他们的不应该是一点物质利益，何况仅从物质回报上讲，底层公务员所得往往也未必丰厚。

　　如果廖天野事件真的起到了冲淡公务员热的作用，那倒是一件意外的贡献。

　　(作者夏之雨，系媒体从业者)